刘公岛东村往事

  • 小编 发布于 2019-11-18 23:36:44
  • 栏目:历史
  • 来源:爱来刘公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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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:隋月耀老人1936年出生在刘公岛东村,是土生土长的刘公岛人。在岛上生活了15年,1951年刘公岛居民整体外迁时,迁到威海市区。已经80多岁高龄的隋月耀,身体健硕、脚步轻盈,交谈起来思路清晰,并不像一位耄耋老人。老人对上世纪三、四十年代发生在刘公岛东村一些事情记忆犹新。(口述:隋月耀 整理:杨强)

刘公岛东村往事

英租时期,英军统一修建的东村新民居。威海市档案局资料

刘公岛东村往事

东村民居。威海市档案局资料

刘公岛东村往事

冬日刘公岛东村全景(2013年)。邹本东摄

刘公岛东村往事

隋月耀在旧居前。杨强摄

父亲是东村地下党员

我的父亲叫隋云湖,曾是东村的一名地下党员。

父亲1900年生人,20来岁的时候迫于生计,从老家乳山跑到了威海,在码头附近当苦力扛麻袋。后来岛上一个颇有威望的人——杨振山(音)的到码头帮英国人找勤杂工,把我父亲相中,便带进了岛。父亲干活勤快,还有眼力劲,慢慢地就在岛上扎下了根,还把我的叔叔、堂叔几个都弄进了岛。

1943年,那时候英国人早就走了,日本人占据着威海卫。这些年父亲在岛上赚了不少钱,还在卫城里开办过制衣厂等一些营生,但始终是穷苦人家的孩子,他从没有挥霍钱财,大部分钱财都用来救济身边的人和老家的亲戚朋友,所以他在岛上的威望、口碑也极好。这一年,他在戚家庄人戚福林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后来还当过农救会会长。

1947年,国民党反攻,组织命令撤离刘公岛,时任刘公岛镇镇长的毛富荣(1952年至1956年任威海市副市长)还特别交代我父亲:潜伏下来,配合组织工作。

帮助解放军虎口脱险

解放军撤离刘公岛,撤得非常匆忙,部队走后岛上遗落了不少单杠、双杠等锻炼器材。那时候物资贫乏,这些铁管子可都是极为稀缺,于是上级派出一支七个人的小队进岛把这些物资运出去。

事情就是这么巧,这七个人刚把东西搬上了舢板,还未出发,国民党的军舰就开进了威海湾,把东西水路堵上,占领了刘公岛。一旦被国民党发现,那他们肯定都要遭殃,而我的父亲当时正是这七个人的联系人,见出不去了,就安排把枪支和物资都藏了起来。国民党登岛后,父亲一看这带队的人不是丛石梅(音)么?!

原来,这带队的国民党军官叫丛石梅,英租刘公岛时期就在岛上当中国籍巡捕的头儿,英国人走后他也消失了许多年,不曾想竟然跟着国民党的军舰又回来了,还混成个军官。丛石梅是杨振山拜把的兄弟,而杨振山膝下无儿无女,因为对父亲有知遇之恩,父亲经常帮他家干点劈柴送水的活,杨振山也一直拿父亲当自己儿子看待。父亲知道要想保住七个战士的性命,非得杨振山出面不可。

杨振山早就知道父亲是共产党,当父亲把事情原委和他一说,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。父亲说:虽然您和他是把兄弟,可是这事非同小可,弄不好您的脑袋都有危险。杨振山回道:没事,我有数,你放心好了。

杨振山见到丛石梅后说道:我这有几个岛外进来打鱼的渔民,这几天运气不好也没什么收获,正准备出去呢,刚好你这就把威海湾给封了,一家老小都在等着呢,行个方便让他们出去吧。丛石梅是个精明的人,听杨振山这么一说就知道这几个不是普通人,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,还是应允了杨振山的要求。杨振山又说道:你答应了,可你的兵不知道,总得给个见证吧。就这样,杨振山从丛石梅那里讨到了一面红旗。

杨振山将红旗交给了我父亲,父亲让我叔叔隋云有亲自摇船,船上插着这面红旗,出了岛。

解放后,被救的七人中有一位在四川当了官,还曾回到刘公岛感谢我父亲,但因年代久远,只几面之缘,姓名已被遗忘。

上了国民党的撤离船父亲丢了党籍

七个解放军战士得救了,而我父亲却因此遭了难。

国民党占领刘公岛的第二天,不知谁告了密,父亲被国民党抓起来关在了刘公岛监狱。每天我们几个兄弟去给父亲送饭,一直送了七个多月。父亲在狱中打死不承认,虽然受了不少折磨,但好在性命无忧,最后还是杨振山出面四处打点,又找了不少村民一起出保,几经周折才把父亲从监狱里救了出来。

1948年春,国民党开始撤退,刚从大牢里出来没多久的父亲又被押去给国民党搬物资出苦力。当时看守父亲干活的一个国民党兵也不避讳地对父亲说:你被怀疑是共产党,撤退时会把你带走扔海里。

父亲听说后,找机会脱身跑回了家,告诉母亲千万不要上国民党的船,找机会带孩子们跑上山躲起来。可是等母亲上街上找我们兄弟三个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了,一个相熟的村民告诉她说,你那三个儿子早就被人用枪顶着向东泓去了。母亲听说后马上抱着我那不满周岁的妹妹往东泓追我们,等到了东泓,最后一艘船已经离开岸边二三十米了,还好摇船的是东村村民,又摇回去把母亲接上了。就这样,一艘军舰后面拖着两条木船,装着国民党家眷和被抓上船的人,离开了威海湾。

父亲得知我们都被押走了,他也放弃了逃跑的念头,只想能跟着上船,希望早点找到我们。后来父亲终于登上了船,但不是我们那艘船,而是载国民党兵的一艘船。后来听父亲说,他在船上的那晚乌云压顶,电闪雷鸣,国民党的军舰竟然漏水了,父亲被拖去堵窟窿,向外舀水。就这样,父亲忙活了一夜,船到了蓬莱。经过这一夜的惊慌,那些国民党兵已经乱成热锅上的蚂蚁,哪里还有心思管我父亲,父亲就趁乱跑了。当时的码头上也是一片嘈杂,当兵的、逃难的都挤在了一起,父亲四处打听有没有从威海方向过来的船。当时从刘公岛方向来的几十口人都集中在一起,父亲下船后找了半晌就看到了我们。

我们一家人在蓬莱约莫待了两天,又和岛上过来的这些人一起上了另一艘难民船。

跟着难民船我们到了青岛东镇难民所,在这里我们待了一年左右。为了生存,父亲在这里要过饭、干过苦力,直到有一天在一个油库运油时遇到了油库负责人杨义(音)。杨义和父亲是旧相识,同一批入的党。在杨义的帮助下,我们一家不再过的那么落魄,父亲也尽心帮助杨义处理一些事务。

1949年春天前后,解放军打到了青岛,难民所里又乱了套,国民党的部队撤退的匆忙,有跑的慢没爬上车的,直接被扔下了,更别说那些想跟随国民党的难民了。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,国民党兵跑了以后,不少解放军战士都在难民所里休息,好多战士连续两天都粒米未进,父亲就组织难民一起为战士们熬大米粥,好多战士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,大家就用勺子一勺勺的喂。青岛解放后,难民所的人大都被部队安排返回原籍,父亲要帮助队伍清点国民党撤退时留在难民所的物资,所以我们一家被留了下来。

1949年冬天,物资清点结束,部队安排把我们一家送回了威海。再次找到党组织的时候,父亲因为长时间与组织失去联系,开始接受组织调查。大字不识几个的父亲这时有苦说不出,虽然找了几个证人证实当时他是迫不得已上了国民党的撤离船,并且在青岛期间也在帮组织工作,但上级还是开始了对他的审查工作。

刘公岛东村往事

东西二村险遭屠村

不管是英国租占刘公岛时期,还是日军占据刘公岛时期,岛上老百姓的日子相比岛外都是另一番景象,即使是日本对华最严酷、最残忍的时期,刘公岛上也是风平浪静。岛上居民哪家哪户都会养头猪,养几只鸡,地不够了就自己去开,谁开了是谁的。孩子们玩耍,除了日伪据点周围不能进,都是随便跑,鬼子倒也没怎么祸害岛上居民。

在我约莫六、七岁的时候,有一天晚上,突然响起了枪声,枪声断断续续一直到了清晨。天蒙蒙亮,我们东村老百姓都看到,一只整齐的队伍从西向东经过东村,向东泓走去。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,后来听大人们和那些没死的日伪伤病员说,是岛外的部队打进岛了,趁着夜色打死打伤了不少日本兵和日伪军。

没隔几天,从岛外进来一只鬼子部队,要把居民都召集起来。伪保长们挨家挨户敲门,把东西二村的居民都往一起赶,有走得慢的还被伪军用枪托打,一路上大家谁也不敢言语。我当时年纪小,没觉着害怕,但通过周围大人的神情能感觉到,这不是什么好事。最后,两个村一百二三十户人家,大概五六百人陆陆续续集中了起来,被赶到了铁码头根下。为什么在这里,后来我听老人讲起,这就是准备用机枪把我们都“吐噜”了,不用收尸,海浪直接冲走。就这样,五六百人下面蹲坐着,周围几个日本兵、伪军拿枪站着,日本人要求交出偷袭事件的内应,因为他们不相信没人提供信息,有人敢进岛搞偷袭。

就这样,大冷的天,我们几百号人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,但都老老实实,没人吱声。最后还是杨振山偷偷找到给日本人当翻译的一个中国人,求他给日本人解释解释。

好在这个翻译还算有良知,极力的向鬼子军官解释,岛上的居民都是“大大的”良民,他们也不熟悉据点内部情况,不会是他们的。鬼子也听进了他的话,经过一番调查,一直到天擦黑的时候,又把村民给放了回去。

(注:隋月耀所说从岛外进来一只部队偷袭日伪军事件,笔者经查证,偷袭事件应该是发生在1941年1月12日的“国民党郑维屏部偷袭刘公岛”,该事件打伤日军一人,打伤日伪军二十余人,数日后日伪军死一人,夜袭部队无一人伤亡。)

邻里琐事闹得家破人亡

英国租借刘公岛的时候,英国人都喝牛奶,所以东村很多人都养牛,在东村东面还有个牛奶铺。有两家人就住在牛奶铺那里,一个叫苗凤成(音),一个叫李宏章(音)。

邻里之间有点小摩擦不算什么事,这俩家人却经常因为家长里短闹得不可开交,但大家想这也无非是关系不和,打架斗嘴而已,也就是茶余饭后的笑料,算不得什么大事。直到有一天这李宏章干了一件事,这二人的命运从此就产生了大变化……

1947年,国民党要打过来之前,苗凤成的儿子是民兵,就随队伍一起出去备战。国民党占领刘公岛之后,这李宏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就跑去向国民党举报说,苗凤成的儿子是共产党。就这样,苗凤成被抓进了监狱。

苗凤成在监狱的这段时间,岛上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被抓进去的,但最终大多被放了出来,唯有苗凤成一直在监狱里,村民联名出保也没用,因为这李宏章一直盯着他,总是上去举报苗凤成的各种罪状。我的父亲从牢里出来后,就劝导李宏章,让他能饶人处且饶人,再闹下去,对谁都不好。可这李宏章压根就听不见去,还说道:我就是要他死!

1948年,国民党要撤退,临走时,把苗凤成绑上石头扔到山上的一口水井里,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。这李宏章知道后,心中也是感觉事情闹大了,有些后怕,于是收拾细软跟国民党一起跑了。在青岛东镇难民所的时候,刘公岛来的人基本都在一起,李宏章有一次对父亲说:当初真该听你的啊老弟,我可真是后悔啊!

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。解放青岛时,国民党跑的慌张,这些一心想跟着国民党走的人全被扔下了,青岛解放后又被队伍安排送回了原籍。李宏章随着船刚回威海,还没进城就被抓走,关进了监狱。组织上得知他大儿子也是名地下工作者,就紧急叫了回来,他大儿子了解情况后,只说了四个字——依法处置。

最终害人终害己,这害死邻居的李宏章也没落个好下场,被枪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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