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 ‖《躲儿》

  • 小编 发布于 2019-12-01 10:47:40
  • 栏目:情感
  • 来源:安岳杨天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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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杨天朋

散文 ‖《躲儿》

躲儿进厂的第一天便成了男人们“重点窥视对象”,那时的躲儿刚满十八岁。十八岁的姑娘一朵花。躲儿人长得娇美,看上去清纯灿烂。躲儿爱笑,喜欢唱歌。她的歌声轻灵像鸟鸣,快乐如清泉。躲儿走到哪里,哪里瞬间就会沸腾,令人乐开了花。躲儿跟我是安岳同乡,躲儿的表姐是釉线线长,躲儿是她表姐介绍入厂的。我和她表姐是同村也是邻居,那年我在佛山陶瓷厂干机修,躲儿在釉线做分级工。分级工是个苦力活,要求眼力好、手脚快。刚出窑的瓷砖温度高,好烫手,分级工双手戴上几双白线手套,也烫得手痛。有时手套磨破,手指也就磨得血肉模糊了。因此,大多数分级女工十根手指头上都缠有药用胶布。躲儿每天上班时就像被热炉烘烤着的一尾透着汗汁的香鱼。躲儿的表姐住单位职工单房,躲儿每天下班后常去表姐家冲凉吃饭。我和老婆跟她表姐关系很不错,也经常去她表姐家坐坐,聊聊天,看看电视。躲儿在时也会亲切叫我杨叔。

散文 ‖《躲儿》

我心里夸她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。我听躲儿表姐讲,躲儿的名字是有来历的。躲儿上有一个姐姐,比她大两岁,躲儿父亲因为躲儿她妈第一胎生个女娃很不开心,躲儿父亲发誓要躲儿她妈再生一个男孩,按照躲儿父亲的观念,女孩子长大后始终是别人家的水,农村犁牛打耙都得靠男孩子。说得更实在点,就是和人家打架斗嘴,男孩子也硬得起,撑得起门户,别人不敢骂你“断尾巴牛”。因此,躲儿还在她妈肚子里的时候,躲儿就饱受东躲西藏之苦。那时的农村早已实施一胎化,躲儿的父母便与计生办的人员打起“游击战”,躲儿妈今天躲东家,明天躲西家。躲儿妈十月怀胎的艰辛奔波,却换来了又一丫头片子躲儿。躲儿妈委屈失望,眼泪像珍珠子哗哗地流。躲儿父亲一屁股跌在地上,骂一句“没用的婆娘”。躲儿妈生二胎被罚一万二千元,对于本来贫穷的躲儿家无疑雪上加霜。但是躲儿父亲眼射绿光,咬牙切齿,“婆娘,你给老子再生”,躲儿妈眼泪汪汪,这孩子是躲出来的,就叫她躲儿吧。

四年后的冬天,躲儿妈终于躲生下一个男孩,躲儿父母如获至宝。从那一天起,躲儿与她姐姐就很少获得父母的关爱。躲儿姐姐十六岁外出打工挣钱帮家里还帐。躲儿初中毕业在家帮父母三年也外出打工,在东莞某玩具厂干一年,又辗转到佛山陶瓷厂打工。显然工作的艰辛和贫瘠的家庭并未给躲儿造成心理上的影响。躲儿每天依旧是笑靥如花。但是那年四月一个夏夜发生一件事,让我们再也没有看见躲儿笑过。躲儿的表姐夫是个广西人,他未进工厂,每天偷偷跑摩托车载客,表姐夫人皮肤黑,双眼凹深。躲儿下班无聊便坐上表姐夫摩托车去兜风,躲儿觉得快活刺激,表姐夫也趁机对躲儿小恩小惠。躲儿觉得表姐夫为人热情,人好。谁知一天夜里,躲儿去参加工友的生日会,一时高兴,竟饮下三杯五十二度白酒。酒后的躲儿头昏昏沉,躲儿被工友送回她表姐家。躲儿倒在床上合裙而睡。当晚表姐上夜班不在家,躲儿半夜从醉酒中醒来,竟发现一个男人骑在自已身上。那人不是别人,正是她的表姐夫。

散文 ‖《躲儿》

躲儿猛然双手掀开表姐夫,表姐夫双眼闪耀淫光,躲儿这才发现洁白的床单上几朵梅花形的落红分外刺眼。她隐隐感到自已下身疼痛。躲儿马上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,整个人顷刻掉进冰窟窿。完了,真是一切都完了,躲儿懵了半分钟,泪水夺眶而出。躲儿从心底发出一声凄洌的尖叫,这尖叫声如一把锋利的刀,仿佛要将黑夜的心脏刺透。躲儿猛然站起,冲向表姐夫。“你为什么这样对我,为什么!”。躲儿情绪失控,扭打着表姐夫。表姐夫摔开躲儿,恶狠狠地威胁:“你别告诉你表姐,其它任何人,否则我杀你全家。”躲儿从未料到天下竟有如此歹毒丑陋的男人。躲儿再次冲上去,给了表姐夫一记响亮的耳光。然后,抓起床上一件紫色外套,呜呜呜地哭着冲出门去,消失在夜色茫茫里……

第二天躲儿没来上班,我和她表姐找工友打听,可谁也不知道躲儿在哪,最后问到躲儿表姐夫,表姐夫支支唔唔半天也说不知道。但我从他不自然的神情中预感到已有事情发生。当天午夜,依旧没有躲儿的消息,我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笫二天清晨,我们兵分三路,几乎走遍佛山的大街小巷,但是仍未发现躲儿的身影。下午五时,躲儿表姐收到一个陌生人电话,说是医院打过来的。我和躲儿表姐急忙赶车到佛山医院,看见躲儿安静地躺在病床上,正在打点滴。躲儿目光呆滞,满脸苍白,气若游丝。躲儿对我们视若不见,无为无语。后来,主治医生告诉我们,说是一位小伙子把躲儿送进医院的,小伙子交了一千元钱,未留名,只说躲儿在佛山水库跳水自杀,他正好路过,把躲儿救上来,抢救醒来后又昏过去了,所以他才把躲儿送来医院。自杀,躲儿会自杀,每天快乐似小鸟的躲儿会自杀,我和躲儿表姐相当震惊,好像被人当头击中一闷棍。躲儿不愿讲,我们也不在追问。

十天后,躲儿出院又回到了分级车间上班,从此,我们再也没有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,再也没有望见她灿烂如花的笑容。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阴沉沉过了一段日子。我也很少再去她表姐家。七月的一天下午二点,躲儿突然昏倒在分级车间里,下身渗流殷红的血来。躲儿又被送到佛山医院,主治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,问谁是家属?躲儿表姐忙答我是她表姐。很不幸,病人流产了。我急忙反问医生,没搞错吧?她没有结婚,也没有男朋友。绝对没搞错,她已怀孕三个多月了。是夜,在躲儿表姐再三追问下,躲儿一头扎进表姐怀里。“表姐”。躲儿嚎声大哭。躲儿终于将整个事件原原本本讲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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躲儿表姐面色铁青,满脸泪水。这天杀的,竟干出这种缺德事!当时的我怒火心烧,恨不得提一把菜刀找那禽兽算帐。两天后,躲儿的大姐父亲赶到佛山。他们一家人把话题扯到桌面上谈,谁知躲儿表姐突然改口,她说是躲儿勾引她丈夫,躲儿平时就和她老公粘粘贴贴的。好在表姐夫当着幺舅面又是磕头头又是认错,你说报警嘛,家丑不可外扬,判表姐夫几年,表姐家夫离子散。躲儿父亲躲儿又于心不忍。最终两家达成协议,躲儿住院医药费表姐家全付,别外赔偿五千元给躲儿父亲。此事也就不了了之。发生这件事后,我和老婆再也没去躲儿表姐家串门,我一直对她夫妻俩的为人心存微词。

第二年春天,我离开佛山去了深圳打工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见过躲儿。听说二十岁那年躲儿回到安岳老家,经躲儿表姐妈介绍,两月后就与我村的王木生结了婚。王木生我认识,是个小木匠,人老实勤快。刚结婚时两人关系特好,十月后,躲儿生下一女孩。后来,王木生知道了躲儿曾经被强暴的事,心里跨不过那道坎,夫妻关系极速下滑,两人经常斗嘴打架。本来两人就没有多少感情基础,婚姻不久便土崩瓦解。恢复自由后的躲儿就去县城学做服装生意。前几天我上海打工回家,感觉今年安岳冬天冷得早,我想为自己添点“行头”。我走进一家叫“卡帕”的专卖店,选好一套冬装,店员要价六佰元。就在这时,从店后小间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,笑声清脆,通透,熟悉,直扑人心脾。十年未听过这么美的笑声了,难道是躲儿?片刻,从布帘后面闪出一位穿着时尚成熟的女性。我定睛一看,真是躲儿。躲儿也认出我,亲切地叫我杨叔。躲儿说她的服装生意做得不错,去年在县城里买了一套房,现在正单身。我想女人离开男人也照样活得充实,活得精彩。在和躲儿简短的闲聊中,躲儿竟爽朗地笑了三次,我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丝的悲观和忧伤,虽然她经历了人生两次沉重的打击,但是她依然坚强,笑对人生,快乐简单地做人。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。躲儿收了我四佰元钱,笑吟吟地把我送出店门外。我走了百步,回过头去,望了望躲儿服装店上醒目的金字招牌,我仿佛看见七彩阳光映红了躲儿坚强自信的脸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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